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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被朋友圈里的“流行性过敏”刷屏了。
有意思的是,搜“过敏”,朋友圈动态结果检索出的全是创业者、音乐人、人文艺术家.....这些创造力和感受力更强的朋友。
粗略比对后发现,程序员、企事业单位和科研工作者,这些稳定规律和逻辑性工作的群体,过敏和抑郁的比例并不高。虽然这可能是朋友圈里的职业样本偏差,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假设:
过敏和神经敏感度是否有相关性?
我想起去年过敏季,我在抑郁复发边缘疯狂试探的时候,在医院门口发的朋友圈。我更愿意相信抑郁是敏感的人们精神世界迅速扩张,超出了基因所能动态调节的阈值,也许Ta们不是病了,而是在自己的作品里,才能真正活着。
丨2019.3.26 去医院取过敏药之后发的朋友圈
呼吸道是人类的信息接收器官,动物毛发、花粉颗粒和海鲜分子都会触发人体的免疫反应,我们把皮肤和呼吸道发热、灼伤的应激状态称之为“过敏”。
大脑和呼吸道一样,都属于人类的信息接收器官,在疫情时代下,我们靠佩戴口罩隔离空气中的病毒、过敏源。但信息时代下,全人类的信息网共同组成了我们的“肌肤”,庞大的信息吞吐量让我们无法承担,过载的大脑不堪其扰,进而形成了抑郁症等时代精神疾病的泛化。
时代精神疾病的泛化:口罩隔离不了时代精神感冒——抑郁症在阴雨天、寒冷、缺乏光照的天气里,大脑中的5-HT会更多地转化为褪黑素。荷兰抑郁症和焦虑症研究组织(NESDA)在2017年的报告发现:24.2%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患者出现随季节变化的情感障碍发病规律;抑郁障碍(MDD)患者中有9.8%也出现与季节相关的发作规律,季节性抑郁症应运而生。
丨特定季节更易诱发抑郁症和双相障碍
根据DSM-5中的季节性抑郁的症状,季节性抑郁药至少要符合四点要求:1.发作的规律与一年中的特定时间(季节)相关;2.症状的完全缓解发生在一年中的特定时间(季节);3.当患者本年度情绪正常时,不在特定季节发病;4.季节性的情感障碍发作频率远超过与季节无关的情感障碍发作频率。
季节性抑郁代表了人类对生物环境的敏感反应表现,在北极圈高纬度生活的人群,出现周期性的抑郁发病率明显高于其他地区人群,发病率在14%~19%。
同时有研究表明健康人群中有26%的人在冬季或阴雨天气情绪受到影响。这充分说明了躯体症状和心理感受都受到时间变化的影响,横向坐标轴表示的时间推移,和纵向的情绪起伏共同构成了一幅人类被影响的心态曲线图。
丨个体情绪受时间变化的影响
人体对季节敏感是生物性的的必然,精神上的敏感同样也难逃时代发展的捕获网。今时今日的信息爆炸,让我们无时无刻不处于搜索和被搜索、连接与被连接中。手机、电脑、PAD等科技产品,作为工具,它们极大增强了我们的信息接收能力和速率。
但在密集的覆盖式轰炸中,每个个体神经反馈都无法获得有效的空余时间,精神系统和躯体化现象用自己的方式向人体宣告:濒临崩溃。这些症状的合集,就被社会大众定义成了时代精神流感——抑郁症。
抑郁症可以被“群体免疫”吗?
中世纪的欧洲,从1347到1353年,一场被称为“黑死病”的鼠疫席卷整个欧洲,夺走了2500万条性命,几乎占当时欧洲总人口的三分之一。
丨死神之舞:欧洲中世纪的黑死病
患者在感染鼠疫之初,会出现明显的寒战、头痛、高烧等症状,这在现代文明中,只需用一片均价不超过0.7元的维C银翘片便可轻松解决。但在中世纪的欧洲,这些症状会持续发展成皮肤出血,身长恶疮,呼吸衰竭,两到四天就能带走一条生命。
过去无法完全消解的鼠疫病菌,人们企图用长长的鸟嘴面具来防止近距离接触。而在现代文明中,一张体积小、适用性广、可量产的熔喷布,就能阻断99.5%的病毒。是高超的医疗水准、完善的社会保障政策,自身认知能力的大幅提升,共同增加了我们的社会免疫能力。
丨防止近距离接触的鸟嘴面具
人类文明和科学技术的不断发展,以及不断提升的政务和医疗部门组织协作能力,已经可以做到对传染病的有效扼制,那么精神心理疾病,是否可以像黑死病一样,在未来的某一天里被“群体免疫”呢?
进化还是淘汰:抑郁症会杀死人类吗?“得抑郁症的都是天才,你看看丘吉尔、海明威、川端康成。”
丨陷入抑郁的丘吉尔靠香烟保持清醒
一些优秀的人因为做出了大量的高价值产出,都会呈现出持续的亢奋状态。这同样佐证了蒲公英兰花理论,就像《X战警》里面,率先进化拥有特异功能的人类,学会使用自己持续输出的价值能量,才是当务之急。
蒲公英人格对环境条件不敏感,在哪里都能稳定地生根发芽,但开出的花朵并不夺目;兰花型人格对环境信息很敏感,在恶劣的环境下容易发展出精神疾病,但在适宜的环境条件下则会更加优秀。这些兰花型人格的人,往往成为了文明的缔造者。
在历史纵横视角下,生物基因会随着生存环境而动态变化,而人类文明和医疗科技发展至今,信息和工具都已成为了现代人类的神经感受器。就像大家用过敏药一样,我们可以通过精神类药物调控自身,通过抗生素实现延续生命。这是人类善用工具维持身体内在稳定性的体现,是善用工具的进化,也是人类智性的体现。
抑郁症:美式心理疾病的全球化放眼全世界,美国的“抑郁”概念,最先被提出,但抑郁的躯体化现象在每个地区拥有各自独立的文化解释模型。
比如美国印第安人的抑郁症状,是觉得孤独,当地人更可能会把这个解读成Ta被社会边缘化了;在韩国,抑郁的症状被理解成上腹灼痛,反映的是Ta的人际关系出了问题,或者是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在日本,神经衰弱一类的症状会被认为是丛林部落里的鬼神上身。
在中国传统文化里,是“良心”、道德”的体现,会让人们去探究社会、灵性与道德上的不和谐因素,看看这些地方哪里不对劲,哪里需要调整,而不是吃药,或者做心理治疗。
《像我们一样疯狂》的作者认为,香港厌食症、斯里兰卡创伤后应激障碍,在过去的几十年中,美国已经源源不断地以全球工业化的方式输出他们自己的心理疾病定义和治疗方法。正因为如此,美国的心理学在不知不觉中将全世界如何"疯狂"的方式变得越来越同质化。
但实际上全世界范围内,不同地区的抑郁症“特性”并不相同:
中国式抑郁症更多表现为社会原子化和内卷化,民众工作压力大,缺乏释放和解压的途径和方法;非洲式抑郁症因为战争带来的贫富差距悬殊,女性的社会和家庭地位一般较低,大部分家庭陷入了赤贫状态;欧洲式抑郁症受消费主义的影响,往往造成个人自由受限,个人主义的光芒被遮掩。
抑郁症在不同文化中的“地貌”,从一个侧面反映了美国的心理学范式是如何用医药商业目的驱动下,输出到全世界,潜移默化地改变和定义了心理疾病的现象。
谁发明了抑郁症?1956年之前的中国,如果你去卫生所,告诉医生你“失眠,吃不下饭,想自杀”,医生会说你是“革命意志不坚定”;现在你感到身体不适,情绪低落,可以在社交媒体上自我表达:“我抑郁了”。
那么改革开放前,中国式痛苦只能叫“革命意志不坚定”,一切个人意志的情绪都必须被积压和收敛。现在我们学会了表达痛苦的方式,可以坦然地在社交媒体上承认“我有抑郁症”。过去的六十四年中,是谁在我们的脑海中植入了“抑郁”这个概念?又是谁“发明了”抑郁症?
在过去的历史中,人们把各种躯体化症状的表现,先制定出了一套规范,规定精神病是什么样的,什么样的表现叫疯癫,要怎么对待“神经病”,排斥、驱逐、巫术.....然后就开始有了被定义的疯癫者。
丨历史上的“环钻术”,在颅骨上钻孔治疗抑郁症
抑郁症也是如此,由精神病学的专家们公开召开了医疗学术会议,讨论并商议了在DSM5里抑郁症/忧郁症/depression/disorder,定义了抑郁的文化许可,这种病症表现下就叫做抑郁症。
然后,就出现了许多抑郁症患者。
丨DSM5中的抑郁症诊断标准
有学者认为:
“DSM,是美国的医生和精神病学专家,造出来的。说起心理疾病,必然离不开当地的文化,因为就是当地的文化建构起来,塑造出来的。DSM把问题内化,说成是个体自身有毛病,有缺陷,然后,歧视、污名化、抓到医院特殊对待,不把患者当人看,这就跟对疯癫的规定和对疯癫者的迫害,没什么两样。患者是集体痛苦的承担者,美国基于自己国家自己文化的情况,就编出一本DSM,然后把它推向全世界,以为全世界的人们的痛苦,都该照这样表现表达出来。然后塑造出了全球性的美国式精神疾病。这是不是精神病学的霸权主义,以及文化侵略?”
其实抑郁症不是被任何一个学术群体所发明,它从来都是真实存在于每一个患者的神经系统中,只不过 —— 它被现代医学理性对待的日子,来的晚了一些。
抑郁是个体对环境不适感的自我表达在现代医学视角下,我们已经知道抑郁症是把外部客观发生的矛盾,内化为自我攻击 ,抑郁状态下什么事情都不想做,是对现代社会每一件事都要有用、每一个人都要不断的忙碌的反抗行为。
抑郁状态下的沮丧、哭泣,也是对个人状态被忽略的反抗,是情绪、心理的高度强调,为什么我们每次谈论到抑郁症都是在往消极的、病态的考虑,能不能反向地、积极地看待呢?
抑郁,其实是个体对环境不适感的自我表达,抑郁一种人类智性对躯体和情绪的保护。
在罹患抑郁症的时候,人们通过自己的方式寻找不同的出口:
有人寄希望于宗教信仰,用魔法打败魔法,有信仰的人幸福感更强,本质是结束冗思,被植入新的思路;有人在美学、哲学中寻找自身的精神归宿,在喜爱的作品中真正得活着;有人依靠化学药剂调节神经递质,酒精、药物,这些后人类的自我设计被当成了对抗抑郁的灵丹妙药。
不管是信谣传谣,不对信息加以分辨就参与事件发酵,还是求神拜佛,有信仰的人不再关心自我缺陷,都在某种程度上形成了集体无意识的可支配人格。我们对自由民主的追求,对群体苦难和精神创痛的追忆与翻译,逐渐淡释于这种信息爆炸的狂欢之中。
人无法实现绝对自由,而创造性活动帮助我们接近自由,从而达到个体与群体,群体与社会的共生性结合。
现代人获得了自由,却在内心深处渴望逃避自由,没能自由地在理性与爱的基础上建立起一种有意义的生活,便想以顺从领袖、民族或国家的方式寻求新的安全感。宗教存在的价值,就是让我们除了看到生活制度、法律,还要看到神明。
弗洛姆《逃避自由》中提出:人类在不能完全实现自由的情况下,一种情况是相信外在规律、逃避自由,一种是实现自己微观上的创作,微观上的个体自由。
我们对于这个自然世界,其实只个不太普通的“物种”而已。现代社会法律、社会制度就是给还没进化完的人类发明的,我们首先是个物种,其次才是人。疫情这件事如果真是从吃蝙蝠开始的,我们面对的是一个可能比人类世界更为丰富的病毒宇宙,现在只是管窥其一斑。
抑郁的人感到不好,会把外部的信息 ,会把痛苦内化为对自我的攻击,所以敏感的人会抑郁症、自杀,真的是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吗?我相信这更会是人类发展的一个瓶颈期。抑郁症作为时代精神感冒,也许碳基生物“群体免疫”后,可以跨越过它成为“后人类”。
后人类时代:用身体构建成的自由人本主义壁垒现代哲学意义上的身体,自尼采开始,打破了笛卡尔创立的身心二元论,变得更加关注被传统主体性哲学所忽视的身体概念。至德勒兹“无器官的身体”则将“身体”推向了极限,意图以物质化的身体来反抗灵魂,人的身体被描述成了一种满足欲望的机器。
我们将目光触摸在那些在强大技术哲学外衣下的文学文本上,去梳理那些后人类学家因种种原因未能提起的内部肌理。其实就像海勒自己说的,一定程度上,后人类将具体形式的身体建构成思想的证明,是对主体性自由的继承而不是抛弃。
若干年后,每一个敏感的客体,用自己的身体构建成的自由人本主义壁垒,是否能代表着Ta们,已经拥有了后人类时代的入场券呢?
“ 抑郁研究所将联合医疗服务集团、互联网心理平台、公益组织机构、科技服务公司进行一次关于抑郁症患者生活的问卷调查,该问卷同时设置了非患者的相关态度调查。本次调查,旨在从客观的角度向公众展示抑郁症患者真实的生活情况,以提高公共的心理健康意识,引起社会对心理卫生教育的重视。抑郁症去污名化,需要您的支持和参与,我们一起努力。 ”
标签: 群体抑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