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幻现实。
某平台上,一位网红在直播的一片起哄声中,喝下了农药。
悲剧发生后,一位“知情者”声称这位主播其实并不想死,农药中兑了许多饮料,这样做只是为了挽回男友。
而那些喊着“快喝”的看客,面对网络的口诛笔伐,一霎间没了声息。
无论如何,逝去的生命都无法挽回。
对人性的探讨,飘这次先按下不表。
想谈的,是女孩喝下农药的另一重要原因。
或许是因为太过耳熟,反而让人忽视——
抑郁症。
细心的网友发现,新闻中的一张图中,她手腕上有一些自残痕迹。
如果说在起哄的喝声中,窥见的是匿名之下人性之恶。
那在事后的探讨中,则能见到一种,对疾病认知的极度匮乏。
但奇怪的是,若是一个罕见病,钝了便也钝了,知识的缺乏是显而易见的。
可放在抑郁症上,却呈现了一种别样的“普却信”。
许多言论,一看便对抑郁症没有真正的了解,但那笃定的语气,仿佛弗洛伊德附体。
人人皆无知,人人皆参与。
飘无意单独责怪任何一人,甚至认为这份对抑郁症的普却信,与它的医学取名,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让人很容易认为,理解了抑郁,就理解了抑郁症。
恰好,这两天飘发现一部央视出品的抑郁症题材纪录片,《我们如何对抗抑郁》。
本以为是标准央视出品,结果,并不很“央视”。
讨论了不少让人意外的话题。
不如借这部纪录片,我们重新再好好聊聊这个看似聊烂了,却总也不见成效的顽疾。
仔细看每一次有关抑郁症的讨论。
一个突出的侧面现象是。
每每有因抑郁自杀去世的惨剧发生,周边人的反应,少数是“没防住”,多数是“震惊”。
震惊的理由,不外乎是源自那套根本错误的“诊断”标准——“他看着这么开心,怎么会得抑郁症?”
飘最记得,彼时乔任梁离世后,部分粉丝孜孜不倦地想要找出一个符合逻辑的“阴谋论”。
而认为乔任梁万万不能自决的理由,也是“看上去很开心”。
事实却是,在知乎问题“怎么识别一个人是不是有抑郁症”的问题下,所有的高赞答案都在告诉大家:
除非本人主动求助,仅凭肉眼观察的情绪,基本无法识别。
这固然是一个悲伤的事实。
但认识到这一点,至少可以在面对身边抑郁患者的求助时,不会因为不相信而忽略。
《对抗抑郁》里,尚处高中的钟华难得地自查了自己的抑郁症倾向,也勇敢地向父母发出求助。
钟妈妈的第一反应,不是拒绝相信,而是平静地接受。
事后,女儿这样评价那一刻——
这句话救了我一命。
钟妈妈并非对抑郁症有什么深刻了解。
在平静的表象之后,其实也是一颗难以置信的心。
只因为对女儿的足够信任,她没有错过那声求救。
所以你看,抑郁症虽难察觉。
但在精神疾病的领域,对未知疾病保持基本的敬畏,却可能足以救命。
偏偏,不仅有人坚持着自己对抑郁症的粗糙判断。
更有甚者,将抑郁症当作一种“想太多”或“矫情”。
但凡真正了解过抑郁患者,很难能得出这种结论。
纸面上看,抑郁症指的是一种心境障碍。
核心症状是持久的情绪低落,兴趣减退。
关键词,兴趣减退。
放在《抵抗抑郁》的数位患者口中,则更加直白:
无聊。
不同于听一堂枯燥数学课的无聊。
而是已经没有一丝动力,感受不到一点儿意义的无聊,一种如一潭死水般的索然无味。
一如片中所说,抑郁的反面,不是快乐,而是活力。
从症状上而言,抑郁症某种程度上,或许是最不“矫情”的一种精神疾病。
由于活力的缺失,它呈现的状态,时常是一种“懒”。
一种因为万事都失去意义,所以任何小事都会觉得无比麻烦的“懒”。
Ted演讲《抑郁症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中,心理学家安德鲁·所罗门这样描述自己抑郁时的感受——
所以,不少抑郁患者的症状,在外人看来,或许就是一直躺着。
而另一位抑郁患者蔓玫则是这样形容这种“空”——
时间没有了
呼吸的感觉,触摸的感觉都没有了
全部都失去了它们原有的那个刻度和质地
到最后是被压抑
像一个很大的黑洞
所有东西都被吸进去了
当活力随着意义感的彻底丧失而丧失,人便只想无声无息地躺着。
活着与死去,只剩生理上的区别。
这种病征,如同冰山一样不浮于水面,却是极致的心理痛苦。
而那些空口开门诊,用偏见鉴抑郁的人。
是对患者实实在在的二次伤害。
你看。
抑郁症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病。
比起疾病本身,四面八方的误解,好似才是治疗这一疾病的最大阻碍。
与“无知”相辅相成的一种可怕情绪,尤其值得注意。
《对抗抑郁》提到的:病耻感。
《我们如何对抗抑郁》中有一个细节——
许多精神病患者在拿到药后,会立即当场拆掉药盒丢弃。
理由很简单:让人发现自己患这种病,是不光彩的。
安德鲁的演讲中也提到了病患的耻感。
他曾遇到过一位女士向他咨询关于抑郁症的药物问题。
还说因为“难为情”,希望安德鲁可以不要告诉她的丈夫。
安德鲁答应了。
但马上,这位女士的丈夫也偷偷找了安德鲁。
并说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对话。
乍一听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
但细品一下,其实是一样的悲剧。
更无奈的是,这并非对患者进行科普与劝解,便能解决的问题。
因为对精神疾病的病耻感,体现在患者,但未必发端于患者。
恰如纪录片中一位患者所说——
病耻感并非患者自身的问题,而是整个社会环境的合谋。
病耻感的始作俑者,来源于外界的两种目光——
轻视,与敌视。
在部分人看来。
作为一个健全的人,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是基本的心理素质。
得这种病,不过是因为软弱无能。
“抑郁症”三个字被这些人念在嘴里,轻到好似没有重量。
其唯一的价值就是抬高自己的审判姿态,让自己显得强大且通透。
甚至,引来不少真·矫情怪大做文章。
要么随意对号入座,把抑郁症当成什么个性标签挂身上。
要么,是编排出一堆荒唐的心灵鸡汤——
他们大概有基本的爱心。
却吝啬不愿去稍稍了解一下,抑郁症并不是靠“敞开心境”“一觉醒来”就能度过的障碍。
而,同样是因为认识不足。
另一部分人则是彻底将抑郁症夸张化、妖魔化——
动辄将其和精神失常、心理扭曲捆绑,或把它视为不可提及的绝对禁忌。
而这种污名化其实由来已久。
“精神病”(往往被误传为“神经病”),在我们的生活里从来不是一种病,而是一句经典国骂。
而这恰恰导致了对抑郁症的普遍歧视。
子烨是一位自初中便患上抑郁症的女孩。
但,令人诧异的是,她居然花费了三年的时间去让家人接受她的病。
让父母带她去看医生,她用了“威胁”二字。
而在此之前,父母对她的苦苦求救都充耳不闻。
甚至在子烨确诊后,还在掩耳盗铃。
这对父母的逻辑,是一种典型的逃避心态——
因为对它避之不及,于是选择无视,仿佛只要耳朵眼睛捂得够紧,它就不存在。
对抑郁症的恐慌和羞耻,是由原生家庭、交际环境以及整个社会的话语体系,共同培养而出。
无论是轻视还是敌视,都在制造一种扭曲的疾病观。
这种耻感深入骨髓,成为患者难以逾越的心结,更是巨大的负担。
他们不仅要承受疾病的痛苦,还要因患病带来的难堪、愧疚、自我怀疑,经历加倍的挣扎。
值得警惕的是,病耻感也成为患者向外界求救的巨大阻碍。
乙辰曾是一位深受病耻感折磨的抑郁症患者。
他虽已经住院接受治疗,却因为不想承认得了“精神病”,对吃药产生了强烈抵触。
须得医生护士将他捆住,才能喂进药。
这种因耻感而生的戒备心,在抑郁症患者身上简直再常见不过。
长期被无视、蔑视,便再不肯信任。
根据《柳叶刀》的数据,我国的抑郁症就诊率不到20%。
除了因为缺乏治疗意识。
戒备心和排斥心理,也是抑郁症患者拒绝外界援助的重要原因。
病耻感的背后,是对疾病的漠视、逃避心态。
但,逃避治愈不了恶疾。
自诩聪慧的作壁上观者,也在造成着伤害。
抑郁症不是一种危险的不治之症。
实际上,如今这种疾病已经能达到2/3的临床治愈率。
在治疗手段越来越科学化的当下,只要积极就医,许多人是有希望走出难关的。
而比起治疗效果,另一个关键问题更在于——
大部分潜在患者因为种种原因,是无法接受治疗的。
病耻感,只是患者求救的阻碍之一。
王向荣是一位背井离乡的南下打工人。
与许多异地打工者一样,她早年辍学、孤身在外、收入微薄。
当被抑郁症缠上,她所面对的,是更加孤立无援的状况。
文化和经济水平,限制了她对疾病的了解和治疗。
而作为家庭的主要劳动力,她也卸不下重担。
最让人无奈的是。
由于家人同样文化水平不高,王向荣始终未曾得到理解与包容。
王向荣最终选择的,是自救。
她用有限的知识水平,阅读了许多心理咨询的相关书籍,逐渐走出了危机。
但当她苦笑着说,心理老师推荐的书竟要“三十多块”。
飘不由叹息一声。
又如患病比例日趋扩大的老年群体。
尤其子女不在身边的孤寡老人,往往患病而不自知。
他们缺少家人陪伴,没有关注精神健康的意识。
往往还将抑郁症导致的躯体化症状视为“老了”的毛病。
根据中国科学院的报告。
低学历、低收入的边缘群体,心理问题是最为突出的。
而这些人的困境,在心理咨询师看来。
恰恰在于“支持系统”的缺失。
广义来讲,所谓“支持系统”可以指社会各方面给予个体的,精神或物质上的帮助和支持。
一个人的经济情况、家庭环境、所处圈层,以及更为宏观的医疗水平、社会意识,都可以算作其中的一部分。
对许多患者来说,个人对疾病的认识还在其次。
支持系统缺失的问题,则要现实得多。
举纪录片中的两个小例子——
广州市心理援助热线,是一家运作成熟的公益机构。
它提供24小时的线上心理疏导与协助,曾成功挽救许多崩溃边缘的患者。
但,由于人手不足,热线其实只能做到10%的接通率。
即便是国内最好精神病专科医院的北京安定医院。
由于医疗资源有限,也只能提供对病患急性期的治疗。
更关键的长期治疗与恢复,仅靠医院是应接不暇的。
这还是大城市。
对于生活条件更差的人,系统的缺失往往也更严重些。
当然,支持系统的完善,有赖于时代的发展和经济水平的提高。
近几年,随着国家相关政策的出台和医学研究的进展。
抑郁症患者的处境也在逐渐变好。
而,呼吁关爱抑郁症患者,不仅是出于人道主义。
更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
且我们需要做的,其实真的不多。
最基本的,就是学会正确对待抑郁症患者。
北京协和医院的医生魏镜,曾提到过对待抑郁症患者的方法——
在他们不显露自己病情时,把他们视为普通人。
当他们愿意分享情绪时,把他们视作病人。
听起来是废话文学?
可,许多人没意识到的是。
日常中我们可能是反着做的——
患者没有表现出异常,却戴着有色眼镜,将他们视为异己。
当他们流露出自己的痛苦,“想开点论”又来了。
我们纷纷劝患者要坚强要乐观,却忘了他们是病人。
而这种论调,对抑郁症患者而言,不仅是空话,更是一种伤害。
如果当一个人是这样想的时候
别人却告诉我你别这样想
你会感觉到什么
会感到特别自责
你看人家这么轻而易举
就能做到的事情
我居然做不到
所以会加强他的负面体验
所以你看,没有了解,很难轻易谈关怀。
飘当然想呼吁,请关注抑郁症患者。
但同时也想说的是,别用那么傲慢或习以为常的方式。
我还记得,《我们如何对抗抑郁》纪录片里,好几个患者提起自己的病情,都用了一个形容——
世界一片灰暗,感受不到温度,也感受不到希望。
但,他们并不是孤独地面对着世界。
我们共同的努力,总能补上这缺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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