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记》里蕴涵的浪漫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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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厢记》里蕴涵的浪漫性爱

 

曾经听说过一句玩笑话:所谓古代文学与当代文学的区别就是,古代文学中的男女主人公,直到第392页才开始牵手,而当代文学的男女主人公,在第3页就开始讨论私生子怎么处理的问题了!”

这玩笑说的当然是中国古人与当代人对性的态度的区别。众所周知,中国在漫长的封建社会文明中对性的态度是比较含蓄的,其实,仔细阅读一些古典文学名著,就会发现他们内心对浪漫性爱的追求不比现代人差分毫。从总体来讲,对性多元化的态度,与现代人并无二致,只不过某些因素为显性,某些因素暂时表现为隐性。

  说起对浪漫性爱的大胆追求,以中国古典四大名剧之一《西厢记》为例,第一本第一折交待完崔莺莺和张生的身世之后,马上写到男女主人公的第一次会面:在普救寺的园中,莺莺与张生偶然遇见。张生立马大呼:呀!正撞着五百年前风流业冤!莺莺只将花笑捻,张生便魂灵儿飞在半天。向和尚婉转打听这美女的来历时,张生毫不掩饰地说休说那模样儿,则那一对小脚儿,价值百镒之金。对小脚的关注与偏爱,是明显与性相关的,脚是性感的象征,这在封建社会末期甚至由于对三寸金莲的狂热膜拜而发展出裹足的风俗。第一次见面,张生对莺莺就显出了明确无误的性趣。再想想这相遇的地点,也足可见作者对此的态度——普救寺。

  和尚庙不是应该禁欲,莫谈性事的么?为什么两颗寻爱的心竟然在没有性别的菩萨眼皮底下相遇?而且老和尚为了成全张生一番相思,让张生和莺莺一同拜祭父母,不惜说谎:先生先拈香,恐夫人问呵,则说是老僧的亲。可见他们对性并不感到羞耻或是有违天道,相反,他们觉得性,人之大欲存焉。在这普渡众生的普救寺内相遇,性是顺乎天道的。

  当时正是元朝,虽然在宋朝理学大行其道之后,存天理,灭人欲的观念甚浓,但蒙古人的性观念比汉人似乎开明些。作者王实甫能在此时创作出《西厢记》,除了他个人的思想之外,与时代环境也是密不可分的。此后的朝代,《西厢记》一再被列为禁书,但它最终仍能冲破这思想的牢笼,流传至今。不能不说,古人心底对浪漫性爱的渴求,其实是冰川下的流水,从未消失。

  张生一见莺莺在这寺中,立马从小客栈搬来寺内,借着读书的幌子亲近美人。与莺莺的侍女红娘第一次正面相接,心里便揣摩着:若共他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怎舍得他叠被铺床。这一句,更加将张生的心理揭示了个淋漓尽致:想与莺莺直奔主题共鸳帐,对红娘也是怜香惜玉得很。这心理,倒恰似贾宝玉:女人都是用来疼爱的嘛!从这个角度讲,全剧体现出的一部分性别平等意识是相当值得赞赏的。作者将文中两位青年女性的形象都描绘得高贵可人,充满对她们的欣赏与爱怜!

  听说莺莺要给父亲做道场,张生为了追求自己的心上人,不惜也借逝去父母之名亲近,口里说的是:小生亦备钱五千,怎生带得一分儿斋,追荐俺父母咱!”心里头想的是:人间天上,看莺莺强知做道场。软玉温香,休道是相亲傍,若能够汤他一汤,倒与人消灾障。一转身偷偷问:小姐明日来么?”做不做道场是其次,见美人才是醉翁真意;拜不拜佛有什么关系,与美人亲近亲近,才真能让张生消去相思病的灾障哩!

  给亲长做道场,这本应是何等庄严的场合,张生在这种时候竟然也只是想着利用来追求自己的情爱,看来作者也不无调侃之意。这也难怪,古人本有早婚的习俗,想张生年已23岁,却落魄潦倒湖海飘零,性需求正旺,哪有不思春之理?借父母之名嘛,想来自家的父母也是乐于见到儿子早日心想事成的。

  正当张生与莺莺互相一见钟情,又碍于老夫人无计可施之时,老天爷送来了一场灾祸,让张生得以大显身手,赢得美人心。第二本中孙飞虎统军围寺想抢莺莺为妻,老夫人慌忙下令:谁能击退贼兵就将莺莺许给谁。作者的这种安排,细细解读之下,有几层意思:第一么,符合大众英雄救美的阅读心理;第二么,为老夫人一女许二家找个借口——原本莺莺许给了表哥郑恒。然而这也揭示了当时人对性的实用态度:它是可以用来作为交换的,可以产生利益。这一点与当代人的一些观念不谋而合,不消多说。

  张生借朋友之力消除大祸之后,老夫人约请张生赴宴,按照前约,应该为张生与莺莺订亲,于是,张生一接到宴请,立刻便展开了性幻想:今宵欢庆,软弱莺莺,可曾惯经?你索款款轻轻,灯下交鸳颈。端详可憎,好煞人也无干净!”“我比及到了夫人那里,夫人道:张生,你来了也,饮几杯酒,去卧房内和莺莺做亲去!’小生到得卧房内,和姐姐解带脱衣,颠鸾倒凤,同谐鱼水之欢,共效于飞之愿。觑他云鬟低坠,星眼微朦,被翻翡翠,袜乡鸳鸯;不知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张生的性幻想,不仅包含了对莺莺身体明白无误的兴趣,也包含着男性性心理中对女性贞洁的要求,可曾惯经四个字就是如此,这在后文可以得到验证。

  老夫人嫌张生穷困有意悔婚,莺莺小姐却早已情根深种,在无人时偷偷想着文章士,旖旎人。多次借红娘传书示情直至发生婚前性行为。可是,这传情的过程却一波三折,并不让张生一次就得手。这可以理解成由于当时的社会舆论环境,莺莺有所顾忌,情不自禁又欲迎还拒。红娘曾说:俺夫人治家严肃,有冰霜之操。内无应门五尺之童,年至十二三者,非呼召不敢辄入中堂。”“夫人怕女孩儿春心荡,怪黄莺儿作对,怨粉蝶儿成双。在这样的环境下,女性想要主动追求自己的幸福,难免有被看作轻浮的嫌疑。因此,莺莺虽然勇敢追求自己的所爱,却也不敢直来直去,而这欲迎还拒的过程,也足以见识莺莺在这场恋爱中对男性性心理的揣摩之细,和为了尽量把握爱情主动权而显示出的智慧。

  张生见老夫人态度坚决,心生退意,莺莺怕张生真的一去不返,写了诗让红娘传给张生,约他夜半翻墙相会。张生一见之下心花怒放:原来她约我哩也波哩也罗!张生一见约会,马上想到的便是性,这跟一部分现代年轻人的想法可没什么不同!莺莺呢,让张生约会,却又让他翻墙而过,注定是想耍些手段钓钓胃口,怕的当然就是张生以为她惯经了。因此直到第三次书信传情之后见张生实在为伊消得人憔悴了,才主动与张生幽会。这一幽会,不只谈情,而是做爱了。对这次幽会的实际内容,不仅张生和莺莺两人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连红娘都是这样想的:姐姐打扮的身子儿诈,准备着云雨会巫峡。似乎这是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的事情。两人在此之前见面不超过五次,说话不多于百句,两心暗许也不过几个月,这样大胆的思想与行为,恐怕现代年轻人也不是个个如此吧?

  对于两人相会时的情形,作者也没有含混带过,而是将过程做了比较细致的描述,将柳腰款摆,花心轻拆,露滴牡丹开。但蘸着些儿麻上来,鱼水得和谐,嫩蕊娇香蝶恣采。半推半就,又惊又爱,檀口揾香腮。这一段描写,不仅有对性交感受的描述,也有对其中男女性心理差异的描摹,张生积极主动,莺莺半推半就。这段描述同时也表现出作者的大胆与务实”——性,是自然的东西,没有什么见不得人。它是人性的体现,是生命的本真状态之一。鱼水之欢后,莺莺说的是:妾千金之躯,一旦弃之。此身皆托于足下,勿以他日见弃,使妾有白头之叹。”“怕张生得到她之后抛弃她。女人走出这一步,的确冒了很大的风险,难怪此前要柔肠百折,欲迎还拒了!而张生做的是:看手帕,春罗原莹白,早见红香点嫩色”——验证她的处女之身。见莺莺果然是个处女,便畅奇哉,浑身通泰。在莺莺临走之时,张生赶紧再约:若小姐不弃小生,此情一心者,你是必破工夫明夜早些来。男女不同的性心理,写了个入木三分!

  此后,老夫人见木已成舟,只得允诺两人的婚事,但还是提出了条件:要张生考取功名。我如今将莺莺与你为妻,则是俺三辈儿不招白衣女婿,你明日便上朝取应去。我与你养着媳妇,得官呵,来见我;驳落呵,休来见我。性的功利价值再一次得到验证。

  纵观全剧,所表现出来的性心理与性行为可说相当开放,虽然脱不了时代的烙印,但是对性的追求体现出人性化的态度;男女两性不同的性心理与性别差异描述得细膩深入。

  由此我想起同时代元曲名家关汉卿的一首曲子《一枝花·不服老》: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我还要向烟花路上走。这几句词将对性的直接大胆追求用振聋发聩的声音呐喊出来,代表张生这样当时的知识分子大声宣告着:肉体狂欢是我们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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